2001.03 新竹女中女生向前走月刊專欄：《半生緣》

E.｜㊣ 作者：Esteban Huang

新竹女中  女生向前走月刊專欄
第三期：「愛與喜歡」專題
推薦書名：《半生緣》
作者：張愛玲
原始出版日：1969年；典藏版出版：1991年
出版者：台北，皇冠文學



愛情電影中呈現出來的愛情故事，往往讓人心生嚮往，恨不得自己就是影片中的男女主角，可以擁有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，堅守兩人共同在花前月下允諾的誓言。然而，在我們這個強調個人主義的商業文化與資本社會裡，愛情與婚姻早已被商人各式各樣的裝扮手法，精心點綴成了一個「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」式的美麗童話。隨著故事的前進，我們想當然爾地認為，從兩人相遇、墜入情網、情定終身，直到步入結婚禮堂，是一個理所當然，再自然不過的戀愛到結婚的過程。最後，故事的結局總不能免俗的以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了的日子」這句話做為結局。

但是我們在《半生緣》這本小說中，卻找不到如此瑰麗的愛情故事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個赤裸裸呈現性別暴力、性別不平等的故事。民國初年，一段必須不斷與現實妥協的戀情正在醞釀。故事的男主角沈世鈞，生長在一個思想依舊非常傳統的中國式大家庭中，唯一的親生大哥已死，整個家族就只能等著他替沈家傳香火。世鈞的個性固執、木訥，雖然曾經一度奮力追求自己理想中的伴侶，但是終究無法逃離傳統大家族的宿命，沒法子和女主角結合，在親友的暗中措合下與另一個女子結婚。女主角顧曼楨，個性直爽、固執。曼楨的家境非常貧困，全家就僅靠當舞小姐的大姐當家，靠著姐姐在金錢上的幫助，才能順利完成學業。這樣的出身，讓世鈞的家族無法接受曼楨，不允許世均將曼楨迎娶入門。曼楨與世鈞的戀愛幾經波折，還被自己的親大姐設計，讓姐夫強暴得逞，更因為懷了姐夫的孩子被迫嫁給他。好不容易經過一番爭扎，終於和姐夫離婚，帶著兒子獲得自己的自由。這些林林總總的外在因素導致他們不能結合，當他們被迫分開十四年後，終於有機會再相聚。只是可笑的是，他們竟也只能將當年的誤會解釋清楚，其他的事，似乎也只能任由命運去欷噓嘆息了。

從小說中可以清楚的看到，童話故事裡經由自由戀愛而結婚的方式在現實世界中幾乎難以實現。這是因為戀愛可以是小倆口甜甜蜜蜜的事，但是一扯到結婚，大家總認為那就不能拿來開玩笑了。婚姻與其說是兩人愛情邁入新里程的見證，到不如說是兩個家庭的結合，這樁婚姻牽動兩個家庭在社會上的地位與名聲。「女人往上嫁，男人往下娶」似乎是一個天經地義的法則，在婚姻的市場上，你我都是一個個待價而沽的貨物，同時也是一個個可以購賣貨物的消費者。但是，在這個婚姻市場上，我們想買什麼貨物卻無法隨心所欲，有一些市場交易的遊戲規則必須要遵守。首先，男人們可以優先從所有女人中挑選出幾個他喜愛的。這是依據性別而來的選擇順序，雖然女人也可以反過來主動追求男人，但是她往往要冒著一種風險，被市場裡的其他顧客取笑的風險。接著，男人們再從這幾個女人中挑選那些家世相近，或者比男人自己家世低的女人，因為這些出身的女人娶回家之後，男人們才管得住她們。最後，就是以身材相貌為篩選標準來挑選。等等，可別以為這時候終於換女人挑選男人了，別傻了，男人們才不會那麼笨，他們會根據社會大眾認可的審美標準來挑選自己最喜愛的的女人。要是問我那女人可以挑怎樣的貨物？我只能說，對不起，根據我們「父權婚姻市場的公平交易法則」，女人只要乖乖的坐在櫥窗裡，等男人來選擇那個妳們。嘿！妳可別說這交易不公平，要知道如果被一個有錢的公子哥挑上，享不完的榮華富貴跟名聲，可就夠妳在其他姊妹面前耀武揚威了！

用這樣戲謔性的文字來描寫女性在婚姻市場中的處境，其實充滿著反諷的醒思。細心的你/妳終將證實，「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」的故事腳本在現實生活中總是窒礙難行，或者，根本在生活世界裡找不到一樣順遂的愛情。這些童話般的愛情橋段，其實只是一種「愛情神話」，一種不斷敘說關於理想的愛情應當如何、不應當如何的話語，我們只要一不小心，就會跌入這些神話的漩渦裡而不自知。透過這些神話警惕自己，努力在生活的點滴裡發現種種不對等的性別關係，是一條可行的出路，讓我們得以跳出故事中，認真看待這個仍然充滿不公平的世界。